【航墨】南柯一夏06
*1带球跑/破镜重圆
孙亦航把目光对到了我的脸上。
他温柔地对我笑了一会，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本能觉得他也许又找到了我身上什么值得嘲笑的地方，便给了他一巴掌。
“不要光笑啊喂，你想我没有？”我说，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居然微微打了颤。
我自诩很了解孙亦航，我想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我都能明白其间的用意，但是真的到了现在，我却忽然发现我好像不明白他，或者应该说，我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他。
他好像一个虚影，挂在天窗上模糊着，他的笑容看上去那么温暖，可是我却恍惚间不知道那到底是他职业性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想对我这么笑。
他每次不想回答他人问题时，都会这样笑，曾经我觉得他不会对我这样，终究有一天也一样了。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我根本包不住什么心情，我沉声说：“那好吧，你不愿意回答可以不回答。”
我把脸又低下去了，低得很低，这时候我听到他很真挚的一声想啊，很柔很轻，又带了一点点的惶恐和小心。
好像这样就不该称为“真挚”了，我扭头看向他，他看我的目光竟显得有些怯意，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探查我是否对他生了气一般，那样的目光让我一下就心痛不止了。
也是，他都有宝宝的妈妈了，还要我做什么？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忽然就像笑话一样一文不值了。
我被他一直护着护着，渐渐也变得娇纵起来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他，我也就逐渐学着自己去承担，但是他出现在我面前以后，我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去依赖他，还想他如从前那样迁就我，护着我，简直就是这天下最可笑的笑话。
说到底，我现在就该离他越远越好的，离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歪心思越远越好。
可是我又怎么舍得……其实就连他如今这样，这样不知道是真诚的还是敷衍地对我笑一笑，我好像都觉得足够了，我可以开心一整天，而开心的源头，就是他那一个很浅很温柔的笑。
我说：“我忽然发现这个问题有点恶心。”
他侧眸看了我一会，轻轻笑了两声。
到了吃饭的地方，是个外观素雅的小酒楼，宝宝对这种地方没什么兴趣，应该还在挑食的年纪，有点不太开心地四下打量起来。
“爸爸，要吃麦当劳！……”她放开我牵着她的那只手，朝着街对面金色的m字指过去，鼓着腮帮子有点不快地说。
孙亦航蹲下去安抚她，她却并不是那种很轻易就能被说服的小孩子，先前吃火锅也能看出些许端倪，就像那种被宠坏了的小孩，我看着心里渐渐升了些不快，也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就要吃就要吃！”她哭得渐渐深沉起来，呜哇呜哇地扯着嗓子嚷，我看着孙亦航被她甩开，飞快地做出了决断。
“宝宝，你要听话，知道吗？”我跟着蹲下来，抱着她的双肩将她转向我，很认真地说，“你跟干妈说，为什么不想吃这里要吃麦当劳啊？”
孙亦航想劝阻我，我熟练地将他伸过来的手挥开。
宝宝抽抽嗒嗒地哽咽了几下，看看我又看看对面的麦当劳，红着眼睛说：“我吃过麦当劳，很好吃……”
她说到这里就把头低下去了，我想她应该心里也知道孰是孰非，就是想闹这一出而已，现在低着头是在认错，我就伸手过去拨了一下她散下来的碎发，柔下声音说：“宝宝心里都知道的，是不是？干妈跟你保证，这里肯定也和麦当劳一样好吃，干妈抱着你进去好吗？……”
小孩子还是简单，哭着哭着就笑了，弯着眉毛点了好几下的头。哄好她了我长舒了一口气，下去将她轻轻抱起来，就这么蹲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了孙亦航的脸，孙亦航表情凝重地注视着我和宝宝，在看到我的目光的一瞬间，他脸上所有的深沉一扫而过，转变为一道浅浅的笑。
“你少惯着她！……”我走过孙亦航时带了点严肃地说，孙亦航笑着冲我点点头低声说：“遵命！”
我抱着孩子进去时，我的那些队友们都已经各自挑了座位坐下了，见到此情此景，眼睛都睁圆了盯着我。我被看得不自在，把宝宝放在剩下三个位子中靠左的那个位置，又扭头去招呼孙亦航过来坐中间。
我坐到最右边时，旁边那人跟我低语：“我的天啊林墨，你们可真像一家三口！……”
我队友这帮朋友开玩笑都口无遮拦的，却好像不知为何有点怕温润如玉的孙亦航，只敢这样压低了声音说，我听他说完，冲他干笑两声：“以前一直是队友，有点默契而已……哈哈。”
这头说完了我又转向孙亦航那头，他让宝宝坐好以后又拿了洋娃娃给宝宝玩，我拉扯了他一下，他转身来望着我，眨了好几下眼睛。
“你怎么那么惯着小孩子的？这么惯下去你都不怕以后惯出毛病了？”我皱着眉头说，丝毫没注意到我的话不大得体，也没有立场。
孙亦航见我这样严肃，脸色也微微沉了沉，将笑容敛下去说：“林墨……抱歉，但是孩子妈妈小时候就没陪着她，她平时也懂事的，跟着我日子也不好过，偶尔闹闹小脾气，我就顺着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然而我看着他那般的神情，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蔓延起了一阵抽痛。
他深爱的，是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女人，而他心心念念永远篆刻在脑子里的，也都是那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就仿佛阴影一般笼罩着我，笼罩着我们两个之间的鸿沟，我迈不过去，他走不进来。
我侧头去看了一眼宝宝，宝宝已经没事了，此时咿咿呀呀地喊着含糊不清的干妈，又伸着手朝我咯咯发笑，我忙收起方才那副表情，冲宝宝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
“宝宝还是很可爱的。”我想了想还是缓和对孙亦航道，“不过你做爸爸，还是不能真的那么娇惯她了，以前我带我小侄女，她也是和宝宝一样可爱的，但是惯了她一段时间，她就有点无法无天了……”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菜都呈上来了我还在孙亦航念叨，念叨着念叨着，我忽然看到孙亦航平展的嘴唇微微上浮，接着我意识到他笑了，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对我笑。
我一下停下来，不知所措又是不安地把自己身上看了一遍，这才发现满桌子的人好像都在看我。
“林墨，你还真是比那孩子亲妈都操心。”有人起哄道。
在场的人哗的一下就全都笑开了，然而我听了他这话，脸上却不知为何地燥热起来，等我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脸和耳朵都熟透了，我甚至听到宝宝指着我笑，干妈的脸红得像苹果，爸爸，干妈是不是害羞了？
“我没有！……”我没什么底气却又嘴硬地说，见我好像有点急了的意思，孙亦航在旁边就不笑了，我听到他和声说：“吃饭吧，别逗他了。”
我闷红着脸开始吃饭，头两口我甚至没想起来要夹转盘上的菜，直到孙亦航夹了我最爱吃的蕨根粉夹到我碗里，我才反应过来，干干地对他笑了两下。
“生气啦？”他忍着笑问我。
我翻了个白眼，熟练地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没生气！……”
他吃痛地往后退了退，又有点夸张地伸手去按着腹部，因此他的笑展露无遗了，我听到他口中发出的轻快的笑声，满桌子的人都在笑我，但我却唯独对他的笑容青睐有加。
我不是一个喜欢被人在公共场合里嘲笑的人，先前在INTO1的时候我遭遇过很多次，也可能是因此我对公共场合里那些面朝着我的笑声格外敏感，今天我坐在这里正被饭桌上所有的人嘲笑，但是孙亦航笑我，我却并不觉得生他的气。
我侧眸偷偷地去看他，就像以前我在画被嘲笑时做的一样，他也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赶忙收了笑容，忍着笑意对桌子上的人说：“吃饭……吃饭……”
我心下顿感一分慰藉，于是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小声地对他说：“谢谢。”
话音刚落我们两个就都愣住了。他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而我脸上的红也渐渐地褪了下去。
那句谢谢出口以后，所有的梦都突然间破碎了，我们也瞬间从奉贤的公司，奉贤的小路，奉贤的少年时光里回到了此时此刻。
我的目光在包房了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落在了他身边的宝宝上。
很多梦都是要醒的，我只是不肯醒，沉溺在梦里的时间越长，我好像就越能麻痹自己。好像当初那辆破车里的我和他，没有一个人退却。
那时候还没有宝宝，但是我却还是临阵脱逃。这个时候我忽然就意识到一件事，其实我一直没办法交代过去的人，是我自己。
我早就知道，也早就明白孙亦航心里没有我这个事实，只是我一直都在逃避，一直没有去承认，去接受的勇气罢了。
我往嘴里猛灌了一小口酒，那辛辣的东西顺着我的嗓子流下去时，我是想流泪的。
“小孙现在是在哪里做事情啊？”餐席之上不只有我和孙亦航，我听到有人开口礼貌地问孙亦航，尽管那口气和话里并没有明显的刺意，我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好像是想要看孙亦航的笑话。
我还没琢磨过来，孙亦航就已然回复他了：“我吗？……我现在就是自由音乐制作人吧，如果有人约我的话，我就会做一些，如果没有人，可能就会兼职去干一些其他的事情……”
孙亦航说得倒是大方得体的，我偏头去看他的侧脸，刚才那一口酒喝下去，我朦朦胧胧生了些醉意。我的眼睛明明没有近视，看着孙亦航，却总觉得他这个人有点重影。重影也好，这么好的孙亦航，要是可以多一个就好了，一个分给宝宝和她的妈妈，一个分给我……
我还在胡思乱想，没注意到这餐桌上已经有了些火药气息。
“哦……自由职业啊……”好像不是方才那人的声音了，听上去有些刺耳，又有些慵懒，“我还以为你还在台前表演什么的呢，毕竟你当年粉丝的战斗力还真的了得……”
“没有没有……”我眼前那“两个”孙亦航挥手摇了两下，尴尬却礼貌地回应道，“我也不是没考虑过继续，但是……但是孩子还小嘛……我不在家里，也不放心其他人照顾她……”
“你让那女人养孩子不就好了吗？我们男人为什么要养孩子啊？”另一个声音，我辨认出这应该是一个嘻哈圈的朋友，我那个队友在嘻哈圈交友很广泛。
孙亦航的脸色开始有点不大好看了，我隔着酒意伸手去抓了他一下，他诧异地偏头看了我一眼，发觉我醉了以后勉强地笑了笑，伸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
“话不能这么说。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好好养着了。还有，孩子又不是女人一个人的，她生孩子那么辛苦，你不该养吗？……”孙亦航温和地做着辩驳，他声音不大不小，响在我耳边却犹如钟雷一般。
她生孩子那么辛苦……那么辛苦……
我终于还是要听到他去说她的吧，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目的女人，宝宝的妈妈，听到他这么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我却依然痛得鲜血淋漓。
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天我吃下的避孕药，那辆破车，那个仓皇出逃的少年，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走，我躺在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我们两个的酒意都退下去，他的目光灼灼其华地盯在我脸上，然后我迅速地吻他，亲他，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问他，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他会答应的吧，如果那个时候答应了，也许现在宝宝就是我的孩子，他深情又在拼命维护的人就是我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没用吧，这小孩穿的衣服也是……哎你看我们圈子里哪个人……”又有人在背刺他了，然而这一次，刺中的却并不只有他，还有我。我清晰地听到我自己打断他说：“你什么意思？”
我讨厌社交场，讨厌我那张不怎么会说话的嘴，讨厌我总是慢半拍却又时而有点敏感的大脑，但是现在我说出这句话，剑拔弩张地忽然从桌子上爬起来，有点怒意地盯着对面的人，我却并不后悔。
那人颤了一下唇，好像再说点什么，但是桌子上的人似乎都在给他使眼色。
显然他们还是愿意给我点面子的。
我却没那么容易消气：“你什么意思？孙亦航他回家照顾孩子有错吗？而且再怎么样这也是人家的家事吧，与你何干？你为什么要跑过来说三道四的，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我的衣摆被人捉住了，孙亦航轻柔如水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其……算了……”
算什么算了，我听着心里就窝火，脸上的颜色更臭了起来。我一拉衣摆，不耐烦地继续道：“孙亦航他自己工作自己赚钱，养着孩子怎么了？而且也不见孩子现在有什么怨言哪里过得不好吧？他在上海有房有工作的，哪里就不如人了？”
说完这些，我发现包房里变得安安静静的了，刚才还耀武扬威拿着个各种讥讽字句嘲讽孙亦航的人都把头默默低了下去，也不知为何，这样反而让我心头愤恨更甚，于是我说：“我拜托你们，有些事情本来就和你们没关系的，最好少问，也别想着欺负他嘲笑他！他是我朋友，我好朋友！……”
强调完了，我转身去看孙亦航，他愣愣地盯着我，手还飘飘摇摇伸在半空中，擦过我的衣摆，却没能攥住，我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过去将宝宝抱到了怀里，随后往门外走去，一边道：“孙亦航，走！他们不喜欢你在这，咱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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