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月

好看的皮囊,有趣的灵魂

【航墨】怪胎



“你听说了吗,林墨转学了!”

  “他可转了啊,之前我就觉得他怪怪的……”

  

  孙亦航把东西一件一件放进书包里,他的课本,发下来的试卷和提纲,还有……林墨送给他的两只异色的笔。

  笔早就没墨了,他也没有去买笔芯换上,上课做笔记时他习惯拿指甲盖在卷子上轻轻划线,老师走到他旁边,拿书本在他头顶拍了又拍。

  班上的同学都哄笑起来,他也微笑着摸着头发,再接过同桌好心递过来的水笔。

  只不过下课的时候,他一定会立刻把笔还给同桌,然后继续固执地拿指甲盖去划试卷。

  孙亦航的温柔随着林墨的离开消失了。这是他同桌最直观的感受。

  那个温柔的男孩,曾经眉眼里都含着一方清热的泉,又澄澈的,又炙热的。现在他依然还是以前温温吞吞的性子,只有他的同桌发现,在那些莞莞微笑,温润如玉的外壳之下,那灵魂不再火一般地灼热,外放。

  

  林墨上一次的大闹学校也许是他最终被学校开除的原因,虽然美其名曰是转学,但目睹了那一场闹剧的所有人都能猜到,这样的转学是被动的。

  孙亦航当时不在学校里,他和其他人一起在附近的艺术馆参观,那天正好轮到他们五班,但林墨在三班。

  那天的开头有很多种版本,其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个版本就是林墨从三班到五班来找孙亦航,但是发现五班的孙亦航不在班里,于是他就忽然发了疯,从包里拿了内衣丝袜短裙,又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光着身子跑到操场上开始穿。

  当然绝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了最后的那一幕,就是林墨站在操场上,挥舞的五星红旗之下,他赤身裸体,白皙的皮肤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少年手里拿着与自己性别不符的短裙内衣,他往身上穿的时候,班里的女孩子发出了惊愕又羞耻的尖叫。

  男生们口口相传着,发着鄙夷的嘲讽声,手指在林墨光滑的侗体上指指点点。

  “这不就是三班那个娘炮吗?……”

  “嗯,就是他。他不是听说喜欢男的吗?”

  “哇,真的啊?……真恶心……”

  林墨充耳不闻地穿着,操场上有一个正在上体育课的班,那身材魁梧的老师当即向这边跑了起来,然而林墨看到了,也随之跑了起来。

  林墨那时没有完全穿好他的一整套衣服,他只穿上了内衣,连丝袜都来不及套就已经沿着跑道奔跑起来。

  他没有穿鞋子,雪白的脚在塑胶跑道上大力踩着,却也跑得飞快。

  那老师没追上他,他跑到了学校的走廊里,班级的窗边。有男生在对他吹口哨,但他面不改色地飞奔而过。

  据当时看见的人说,林墨其实是笑着的。

  林墨是一个爱笑的人,他害羞了会笑,尴尬了会笑,难过了也会笑,他好像只知道笑这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

  不过他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又是快乐地笑过了,他爬上了学校的天台,走到栏杆附近,望着不远处的城区,忽然拢着双手聚在嘴边,对着远处喊了些什么。

  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下一秒他被保安扑倒在了地上。

  那时孙亦航和他班里的同学正从学校大门进校,孙亦航远远听见了来自教学楼的喧哗声和老师们压制的声音,但是孙亦航没有想过那是因为林墨。

  放学的时候孙亦航从五班走到了三班,看到那张光溜溜的课桌时愣了一愣,转身问旁边的一个男生说:“林墨去哪了?”

  

  孙亦航在那天也受了处分,原因是打架斗殴,所有人都看到,他平和地走向三班,然后问了一个靠在门口的男生,也不知道那男生说了什么,孙亦航忽然就把拳头砸了过去。

  孙亦航在校长室门外碰见了林墨的妈妈,那个女人走过他时,带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孙亦航看到了在校长室沙发上摆着的丝袜和短裙,还有一条白衬衫,这些林墨还没来得及穿好就被缴获的赃物。

  孙亦航什么话都没有说,乖乖写了检讨。

  那天晚上他走到学校的湖边,坐在那里看了很久的夜空。后来他爬起来走的时候,眼泪沿着脸颊流到了草地上。

  

  孙亦航想如果他可以勇敢一点,是不是林墨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去。

  林墨离开了以后,他还是习惯性地走到三班门口。

  林墨原先就坐在最后一排,每次看到他,都会眯着眼睛笑,像只温顺的招财猫。

  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地板,课桌被人搬走了,拿去堆放体育器材室里的杂物。

  孙亦航想过去林墨家看看的,他在超市门口一个人买了那个不太好喝但是瓶子好看的汽水,喝完了以后洗好了瓶子,拿着走到林墨家附近。

  低矮的老城区,密密麻麻的握手楼。

  孙亦航在楼和楼之间的楼梯上穿行。

  这里像迷宫一样曲折,稍不注意就会迷失方向,孙亦航却能精准地找到林墨家的门院。

  林墨家在一栋握手楼的一层,青绿的门板上面还贴着出入平安的字样。孙亦航看到那扇门上挂着的金色的锁。

  孙亦航把瓶子放在窗台边,看了那扇玻璃窗子很久很久。

  窗子那头拉了帘子,他看不见里面的景色,因此也就不知道林墨在不在里面,林墨那个可怕的妈妈在不在里面。

  这时候孙亦航就想起鼻青脸肿的林墨缩在自己怀里,两个人一同靠在体育器材室的垫子上喘息着,在他和林墨真的确认了某种层面的关系以后,林墨抖着声音告诉他,我妈妈叫我和你分手。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孙亦航有点不记得了。

  他好像是迟慢了,退却了。

  他可以从那些混混男生,爱欺负林墨的人手中救下被踢打过,索要过保护费的林墨,但是他不可以从林墨的家庭里把林墨剖离出来。

  那时候林墨又是怎么反应的?

  是了,他惨笑了一下,拉着孙亦航的后脑勺在孙亦航唇间又吻了吻,然后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后来呢?

  后来他们的关系又怎么样了?

  孙亦航有点不记得了,他在林墨家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望着不远处一群打麻将的大爷发呆。

  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他下了课还是会去找林墨,林墨也会笑得灿烂仿若星辰,他们一起走到学校的湖边去聊天,聊着聊着就在草丛之间亲吻,他们也像以前那样躲过保安和老师,拉着手在灌木里奔跑。

  林墨跑得像兔子一样快,孙亦航想他和林墨永远都不会被人追到。

  所以他们其实还是被自己绊倒的。

  孙亦航不知道为什么林墨那天忽然要做那样的事情,其实生活无差地运转着,他和林墨才高二,还可以一起在这个学校里偷情很久,直到高考,直到他们两个分道扬镳。

  在那些偷情的日子里,他没有品味出任何的不对劲,也没有看出哪里有终结的痕迹。

  还是有人会欺辱林墨,他看到了就会过去打架,打得一身伤痕,他渐渐也变成了老师们口中的坏孩子,女生们眼里的校霸。

  校长频繁地和他见面,盯着他脸上的伤,问他孙亦航,你以前不是挺好的吗?再这样下去,我要请你家长了。

  妈妈的脸上渐渐多了忧愁,哪怕他回家了以后,妈妈依然只字未提。

  有一天他妈妈拉着他说航航,我们能不能不要去管管不了的事?

  孙亦航从台阶上站起来,沿着楼梯慢慢走出去了。他走后很久,才有人轻轻拉开屋子里面的帘子,伸手把瓶子拿了进去。

  

  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他想管就能管的。

  有些人,他也注定要远离。

  孙亦航躺在床上,想起第一次和林墨做/爱时的景象,那个时候林墨站在学校的湖边,一下一下地拔着旁边的芦苇草,看到他过来了,笑着说我知道你,你上次帮过我,谢谢你。

  他们在芦苇草的掩盖里做/爱,林墨引着他教他的时候,孙亦航知道他心里有那么一秒钟的愤怒和迟疑。

  也许他不该沦陷在林墨那里,他和林墨,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继续管下去,给林墨希望,现在又逃走,给林墨绝望。

  孙亦航捂着脸轻轻地呜咽起来,他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人力所不能为。他没办法那么勇敢,像林墨那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想他还是把一些事情看得太重要了。重要的事情多了,也就没有了重点。

  

  林墨拿着瓶子,安静地注视着那个瓶子的形状,他拉上窗户和帘子,爬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下。

  他把瓶子放在架子上,又侧头看了一眼桌上那些形形色色五颜六色的药。

  他想他也许不该去打破一些现状,这样他就可以和孙亦航再偷情一年,在那座学校的掩盖之下,在芦苇草的腥香里,再自由一年。

  后来他意识到那片芦苇草其实就意味着不自由,他和孙亦航的关系,终究没法像他所想那样见光。而孙亦航身上背负的,好像也越来越多。

  这样的东西,不要也罢。

  但其实在天台上的时候,喊出那句话时,心里还是不舍这段感情的。只不过,他和孙亦航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想再自欺欺人。

  纵使如此,为什么不能有些幻想呢?林墨转着他放在自己手上的戒指想。

  

  孙亦航,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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